沿着胡同的青瓦灰墙走，51号，朱漆大门，章含之的家。
“章老师在化妆呢�！笨藕竺厥樗�。
前院紫藤花开得热闹，百平方米见方的后院却是树影斑驳。除却围廊上挂着的红灯笼，只剩了干净。
章含之从北屋迎出来时微笑着：约1.7米的身板，腰挺直；红色上衣，黑裤黑鞋，略施粉黛；银灰色的白发微卷，米色的珍珠耳钉，婚戒还在左手的无名指上。
最后一本书——写自己
步入大而敞亮的客厅，一张张她和乔冠华、和女儿、和不同国际友人的合影，便把一段段过往塞入我的眼帘，窗口泻入一地阳光。
和摆着洋酒的铁艺小推车相伴的，是北欧风格的红沙发；东墙却立着一橱《二十四史》，旁悬刘海粟画笔下的松；书橱前是红木长椅，中式抱枕一字排开。
“现在这客厅是女儿布置的�！闭潞担骸罢庑┠昀�，摆设一直在变。父亲在时，古老的沙发，古旧的大多宝阁，满墙字画；乔冠华搬进来，来了缅甸使馆替换的绿尼龙绒面沙发等；洪晃从美国回来，又全称了她的心�！�
章含之笑言：“这房里摆设，经过了三代人，唯独跳过了我�！彼底约骸耙槐沧右皇挛蕹伞��！靶∈焙蛳胙菹�，父亲不让；大学毕业后，想教书、做学问，又被‘文革’打断；到了外交部，想当个好外交家，也没实现�！弊詈笾涣粝乱槐沧印熬��！吧仙舷孪�，起起伏伏”——这倒成了“最后的成就”�！安还�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，都过去了�！笨吹贸�，章含之的心情已很平静。
“前些日子，我拿出了当年(1972年)尼克松访华的合影。你看照片中的第一排，除了基辛格，其他人都不在了。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�！�
这些年她写了很多回忆文章，“都在写别人，写父亲，写乔冠华……”“我在哪儿呢？”她这样问自己�！案眯葱醋约毫��！闭潞迪衷谝丫岸ぁ绷�，“这将是我的最后一本书�！�
做学问——感觉更充实
北外毕业后，章含之留校任教。第一份工作，留给她一段单纯、平静的日子。她自称有“教育情结”：“人生自教育始，一路过来，现在很想回到起点上�！痹谒劾�，现在的教育，尤其外语教育，存在一些问题，“想搞些教改实验”。退休后的章含之，曾花两年时间，筹划与大学合作，实行高校非英语专业学生的英语教学改革；也曾设想与外国教育投资公司合作，办小规模高等院校�！拔一瓜牍诩杆笱б陆逃纬毯凸芾砟Ｊ��！�
2004年，她促成了国外一家知名酒店管理学院与中国的酒店集团合作——上海成立了一家酒店管理学院，她是首任校长。
其间一些挫败的来由，她至今没能明白�！耙残硖硐胫饕�，也许太幼稚，也许跟现在的时代脱节了，也许我在操作这方面真不行……”但是，尝试和努力，章含之从未放弃。她正琢磨着口译培训�！�2008年奥运会，2010年世博会，都需要大量口译人才�！迸嘌道褚�、介绍西方文化……她都想做�！爸灰钭�，还有点精力，我就很难想象什么事都不干�！闭潞担骸白罾硐氲氖悄茏龅阶詈�，然后得个心脏病或脑溢血什么的，一下子过去�！彼荒艹惺堋白约豪系貌荒芏�，一切都靠别人�！�
“我很容易被认为是活跃于社交的人物，也被认为适合社交……真是有苦说不出。我特别怕成为公众人物。我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信，内心非常自卑�！彼底员笆且蛭按幽谛纳畲Ω械阶约旱目铡�。
“缺少实在的东西，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�！闭潞芟勰搅只找��！八ㄖ�，懂诗歌，文章也好，我只是个‘万金油’�！薄案盖自岢鼋涛抑泄糯难�，我没接受，特感遗憾；后来，我又与在校研究英国文学的机会擦肩而过�？吹脚笥�、同学成为英国文学专家，成为博导，看到她们出的一本又一本书，我真羡慕，觉得自己失去的太多了�！�
这一代人——一生奉献给了信念
1960年，25岁的章含之随父母搬进这所四合院。那年栽下的海棠树，已经4层楼高了。
院子外墙上嵌了块石牌，上写“北京东城区文物�；さノ弧�，时间停留在“1986年6月”。章含之的感觉是，“我也成了这座四合院内的一件文物”。
女儿洪晃让章含之读《时尚》杂志，还在电影《无穷动》中客串了一把，赢得了“时尚老太”的称呼，却未能把母亲从这四合院中“拽”出来�！版ゆげ辉蕹晌野炎约郝裨嵩谡庠鹤永��！闭潞担骸罢庠鹤右阎土宋乙簧那楦�，它的每一块砖都铭刻了我的欢乐与悲哀，走不出去了�！庇幸欢问奔�，章含之刻意往外跑。但是“在外时间长了，有漂泊感，特别想回来�！薄耙唤庠鹤�，就觉得安定�！币荒曛�2／3的时间，章含之都待在这四合院里。到了晚上也就两人——“前头一个看门的老张，后头一个我�！�
“寂寞？我都习惯了�！闭飧鲈鹤�，章含之有过多次告别的可能：出国定居，出任跨国公司副总裁……但她“怎么也走不出这条路”�！叭绻诨�，他怎么想？我最知道他的立场和对祖国的企盼。他是不在了，可我还在和他一起走这路啊�！薄罢庖淮�，一生是奉献给信念的，为了信念而活。所以，离不开这块土地，我们就是这块土地上的人�！�
章含之小传
章含之，1935年生于上海。1960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研究生部，1971年调入外交部。20世纪70年代参与中美建交会谈、尼克松访华、上海公报谈判等一系列重大活动。
【来源：人民日报-海外版；作者：张意轩】
